世间真理唯爱不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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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毒液】Black Water

严格来讲算埃迪中心。

电影党,没看过漫画,大概OOC。

时间线接续电影。将近一万了。一发完。



虽然对安妮说得非常好听,但对埃迪来说,一切并没有那么容易回去。

他依然是有名的埃迪·布洛克,虽然还不能回到电视机上,但新媒体时代,靠youtube也能获得不少观众。可这并不是关键。他过剩的正义感和好奇心,过分的勇气(或者说鲁莽)让他并没有稳定的主顾。何况主顾——这个词听起来就像收钱要办事的。确实有人雇他去挖竞争对手的猛料,看好他搞垮对方公司,被他赶出了家门。毒液在他脑子里吵吵嚷嚷我可以吃了他吗?被埃迪按下去了。他可不要做商业间谍的活。

所以这当然,意味着他还是很穷,总是很穷。尤其是他需要养着身上那头随时都会饿的家伙时。房顶漏水,欠房租,地板总是脏兮兮的,隔壁新搬来一户移民家庭,有大约八个孩子,每天都从早吵到晚。


变身总是会让埃迪非常饿。他有时分辨不出这源自毒液还是他自己。虽然安妮和丹都对他的另一重身份接受良好并且答应保密,他还是小心地远离了他们。丹是个好人,安妮更好,埃迪——埃迪·布洛克除了每天晚上跑出去咬人脑袋之外,也不能算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,他为了查新闻干过的偷鸡摸狗打人贿赂的事儿可一点都不少。For the greater good,当然他可以这样说服自己,但事实上他就是为了自己,他得知道至少这件事上没人比他更棒。

做为一个调查记者,冲在第一线当然非常重要,但更重要的是真实,把真实告知大众。埃迪从实习生的时代就已经不止一次被主编痛骂“太主观”了,但管他的,他的直觉总是对的。现在他比当年的主编红,证明没什么比吸引注意力更重要。他知道对与错,好与坏,他不需要灰色道路。毒液也认同。毕竟对它来说,有坏人意味着有吃的。它才不管偷窃判三年,抢劫判十年,强奸十五年,贩毒判二十年,杀人无期这些无聊的人类分类。

埃迪白天调查,晚上遛毒液,没过多久,“湾区的黑色恶魔”名声就响起来了。读者给埃迪最新的“咖啡厅抢劫事故”视频下留言:你没别的好查了吗?这种东西我不感兴趣,快去查查黑色恶魔,他都出来好久了!嘿伙计,那家伙酷毙了!像个外星人!绿巨人那种的!这种怪物才是我们关心的!

埃迪丢了个巧克力球到嘴里,听见毒液满足地叹息,飞快地回复:我还想留着我的脑袋。对方竟然在线,也飞快地回了:懦夫,你被吓坏了吗?我就知道你关于生命基金会的新闻是编的!

最近这种留言越来越多了。人们对都市夜谈的兴趣显然总是大于对正义的兴趣。

埃迪眉头一皱,噼里啪啦打了一堆话正要刷上去,另一条留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:我女儿失踪三天了,警察推卸责任,请你帮我查查看。具体请联系XXX-XXXX。留了个电话号码。

埃迪把那个挑衅的留言放过,按电话拨了过去,很快接通了。他们约了咖啡厅见面。一个焦急的母亲,因为过分焦虑一直在不停地啃指甲,埃迪好心地请了她一份芝士蛋糕,她对他感激地笑笑,随后脸色又痛苦起来。

总是会这样,这个城市,无论他和毒液多么有威慑力,总有角落有阴暗滋生,留下心碎的人们。

事情并不复杂,在那女人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埃迪很快理清了情况,她的未成年女儿被几个年轻人带走,“诱拐”,或许还有点毒品和不那么干净的色情交易。

毒液在埃迪身体里兴奋地龇牙。“我想你的晚餐有着落了。”埃迪也笑起来,觉得血液沸腾。近来总是这样,越是危险、越是令人恐惧的事情越令他兴奋。他还害怕什么呢?虽然银行账户并没有增加数目,虽然他依然要面对生活中的种种窘迫……但毒液在他的血液里,冰冷地潜伏着,只要他想,随时都可以成为无敌的杀手,没有人能阻止他——他们。埃迪·布洛克是无敌的。

他顺着那母亲给的线索到了他们诱拐少女的地方,他很熟悉的红灯区,有流莺认出了他,笑着叫他:“埃迪,亲爱的小埃迪,你不快去报道黑色恶魔吗?我有料哦,给你打8折。”

埃迪当没听见。流莺们哄笑着散开。

他在一间酒吧找到自己的线人,了解了更多状况,随后尾随了其中一个青年(意大利裔,素行不良,有不少前科,标准的街头混混),跟着他一路到了他们的藏身地。他藏在门后,伸出一点毒液渗入地板去窃听。听见那人和同伙说着“还没醒吗?”“药用太多了吧。”“玩够了就卖了吧”,“对了紫色月光老板跟我说要货,你什么时候脱手啊?”“这不还没玩够吗?”“你可欠了他好几千了,再往下我们可帮不了你。”“我知道,我知道,过了今晚,明天早上我就送货给他。”“——对了,这姑娘叫什么?”“凯西,你可得记清楚,待会儿别叫错了。”一堆哄笑和下流玩笑。

埃迪心里冷笑,这可真是撞到他手心里来了。

他放开了毒液。毒液雀跃地从他身体里呼啸而出,粘腻冰凉地包裹住他。黑色恶魔出现了。

这种时刻非常奇妙。毒液的饥饿、他的紧张合二为一,变成极端的兴奋,非常兴奋,仿佛每个细胞都在沸腾。力量无穷无尽,想吞噬什么,想撕碎什么,想吃,想破坏,想展现自己。

他看到了那几个年轻人恐惧的脸。有人举起枪。有人在惨叫。屋子里睡着一个少女。

我是为了救人。他(他们)对自己说。

然后他张大嘴,咬下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的脑袋。


颈椎在嘴里碎裂的感觉并不比咬断一个鸡脆骨更硬。咔嚓。就是一瞬间的事。血液还要过半秒才会喷溅,灵魂还没飘走,生命就结束了,生命力灌入了毒液身体,毒液很高兴,看到其他几个人冲上来更高兴。

他就像猫戏弄耗子一样地和他们玩耍,看他们的恐惧化成实体,看他们要冲出窗户跳下去时还好心地把他们拉了回来。

屋里那少女被巨大的动静惊醒,睁开了眼睛。随后她看见了屋内的惨状,也看到了毒液,开始大叫。其中一个青年(很有勇气地)朝她喊:“凯西,快跑!快跑!快去报警!”

毒液顿了一瞬,凯西磕了一下才直起身试图奔跑,这才看到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。这让她呆住了。过了两秒,眼睛里流出眼泪来,顿在那里一动不动,被一个青年连拖带抱地拽走了。

毒液把剩下那几个家伙飞快地打昏,变回了埃迪。

埃迪环顾四周,毒液那家伙一如既往地破坏严重。这屋子怕是没法呆了。

不远处已经隐隐传来警笛声,埃迪来不及多检查,匆忙离开。

他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。胸上有刺青,是天使和恶魔在缠斗,迦百利的长矛蔓延,到了脖颈,突兀地中断了。


埃迪成功脱身后在红灯区不远处找到了凯西。她披着医院的安慰毯,安静地垂着头。不远处救护人员正从屋子里抬出尸体。

埃迪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和纸,走上前,装出第一次见的样子,客气问她:“请问是凯西·斯文特纳小姐吗?我听闻你被诱拐了?你还好吗?受了伤吗?”

凯西抬起头来看他,出乎埃迪的意料之外,这女孩的脸异常平静。

“我看见了恶魔。”她说。

埃迪笑了笑。“是的,我也听说了,附近的居民说黑色恶魔再现。你没被吓到吧?我听说,它救了你?”

“……救?”凯西睁大了眼睛。

埃迪顿了顿。“他们说这位——”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自己的笔记本。“彼得博洛,诱拐了你,用毒品控制了你,打算把你卖去红灯区。”

凯西匪夷所思地盯着他。

埃迪努力微笑。“就是那边那位先生。”他偏头示意了一下正在把尸体装车的医疗人员。

“……这是我妈告诉你的?”凯西问。

埃迪顿了一下,没说话。

“她是个疯子!她控制了我十六年!她监控每个我的通话!”凯西激动了起来。“乔治根本不是那种人!”

“冷静一点……”

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!乔治是……乔治是我拜托他带我走的!如果不是我,他根本不会遇上这种事!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警察来调查过都根本不信她的话,你为什么要信这种妄想症的女人!”凯西抓紧了他的手臂,抓得那么深,埃迪确信一定留下了痕迹。

“冷静一点,斯文特纳小姐,彼得博洛确实涉及到毒品及色情交易……”

“……可是我爱他。”凯西说,她摇着头,好像埃迪什么也不懂。“他是一切我妈不允许我去做的事。他是自由。你明白吗?我爱他!!”她笑起来,好像爱上个瘾君子兼人贩是个了不起的骄傲,眼睛里都发出光来。

埃迪关掉了录音笔。


第二天,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跑去警察局打探消息,得知了一件更令他意外的事:彼得博洛虽然涉及毒品及色情交易,但他确实没打算对凯西下手。剩下那几个年轻人更是只有胆子小偷小摸。紫色月光是他们一群人进行游戏赌博的地方,甚至都不是风俗店。

彼得博洛的家人也赶来了警局——一大家子,爸爸头发都白了,妈妈一个劲儿哭,骂丈夫,大点的妹妹表情冷漠地抽烟,小妹妹只知道抓着妈妈的手,害怕地东张西望,还有个婴儿被妈妈抱着,什么都不知道,沉沉睡着。

埃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很穷。是他很熟悉的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。多半并没有保险。

那大妹妹看到他,认了出来,抬起头哟了一声。埃迪不得不走上前。姑娘把他拉到了一边。

“你是不是那个很有名的调查记者?”她问。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,但埃迪注意到她眼圈发红。

“埃迪·布洛克。有什么我能帮你的?”

“果然没认错,我要跟我姐们吹嘘了。我认识了个名人。”她眨了下长长的睫毛,拿出手机要拍合照,埃迪拒绝了。

“什么事?”埃迪问。

“我哥死里头了。”姑娘说,偏了偏头,冷笑了一声。“虽然我知道他那种混法迟早要死,但这次是黑恶魔。”她等了一会儿,希望埃迪出现感兴趣的样子。但埃迪没有反应,她只好抽了抽鼻子继续。“我想雇你查黑恶魔,你接不接?”她盯着埃迪的眼睛问。“我不相信他是义警,我觉得他只是个冷血杀人犯。你最擅长扒皮对不对?扒了这恶魔的皮,让我们看看它里头什么样。这可能是你最大的机会。”

埃迪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。他迫切地想抽口烟。

“这可是个掉脑袋的买卖。你能给我多少钱?”他最终说。

姑娘咬住了下唇,这时她才显出符合年纪的愤懑来。“我会努力工作还你的。”

“靠什么?”埃迪笑。“你还没成年吧?”

“这你管不着!”姑娘被戳中痛脚,恼羞成怒。

埃迪仔细看着她。头发染成了红色绿色,一排耳钉,大冬天的还穿着热裤,皮衣旧旧的,露出修长圆润的腿。如果他不管她,她可能转身就被窑子拐走了。不知道乔治平时怎么对她?会骂她给她钱买衣服吗?会为她跟其他混混打架吗?

“你叫什么?”埃迪问。

姑娘顿了顿才回答:“安吉。安吉丽娜的安吉,不是安琪儿的安琪。”

都是Angel,有什么区别?埃迪想问,但没说出口。

“他对你们不错?”他最终问。

“妈妈爱他。”安吉答非所问。她垂下眼睛。


他走到警局外抽烟,一个相熟的警员走出来,找他借火。

“很麻烦?”埃迪问。

“又得加班呗。黑恶魔一出来就得加班。”警员叹气。“哎,你如果有什么黑恶魔的消息,要告诉我。”他加了一句。

“怎么,要抓他?你们还没吃够苦头?”

“目前为止他还没咬掉我和我同事的头,大概证明我们不够努力?”警员苦笑。他抽了口烟。“虽然我不介意多个义警——鉴于他干掉的大多是我们很头痛的罪犯,但毕竟,我们不鼓励私刑,对吧?何况你不觉得最近的状况有点过头?”

“你是指?”

“连着好几个晚上都在收无头尸哎。有些人的日子已经够难了。”他示意了一下里头那家子。

埃迪没说话。警员朝他挥手告别打算进去。

“哎,帮我给点钱。”埃迪叫住他,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美元,塞进他手里。

警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,耸耸肩走了回去。


埃迪心情不好。他当然心情不好。凯西在他手臂上掐出的印子仿佛还在隐隐作痛,毒液当然早就修复了,所以大概是他心理幻觉。

他去了酒吧,把刚收到的钱全部买了酒,喝得烂醉如泥,在他神智不清,觉得整个房间都要塌陷时,他终于知道毒液也是会醉的了。毒液在他脑子里喋喋不休,我是毒液,你是埃迪,我们是最棒的,埃迪最棒了,吵得他也喝不下去。

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,隔壁家他数不清的几个孩子站在走道上不知道在玩什么东西,看到他,大点的起身跑掉了,留下最小的那个,大概五六岁,手里捧着个东西,睁大了眼睛惊慌地看着他。他有一双葡萄一样的湿漉漉的眼睛。

埃迪忽然充满了柔情,不知道是出于毒液还是出于他自己——他爱这个孩子,这个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鼻涕,穿着不合体的衣服,每天有一半时间都在发出令人心烦的尖叫——这个邻人的孩子。

他所做的一切,所有的屈辱疑虑和痛苦,都是为了这个孩子长大以后,可以不用生活在现在这样的世界里。那个世界里正义会得到奖赏,罪恶会被鄙斥,是光明的,就像这孩子一样,会变好,变得更好,变得他所能想象的最好……

埃迪蹲下身,想摸摸他的脸蛋。

然后他看到他手里把玩着的,是一颗子弹。

在埃迪能控制之前,毒液从他指尖出现,黑色的液体窜了出来,缠住孩子的手。

孩子在尖叫,惊慌失措。隔壁的门忽然打开,母亲冲了出来,看到已经半化成毒液的埃迪,也尖叫起来,但还是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,护住孩子,用力踢打埃迪。

埃迪松开了手。他闭上眼睛,让毒液彻底包裹住他,进入完全的黑暗。楼道没法承受毒液的重量,发出碎裂的声音,隔壁的男人也跑了出来,手里拿着枪,试图对他开枪,大喊着他听不懂的语言。

毒液破窗而出。

这个地方也没法再待了。


我只想碰碰他。毒液说。

我知道。埃迪回答。我知道。他又说了一遍,好像这样能让自己的心碎好受一点。

他们站在很高的楼顶,和夜色融为一体。万家灯火闪烁,道路金碧辉煌,川流不息。远处有栋楼着火了,红光照亮了半个天空,远远地有火警和警笛啸声响起。有人在哭,有人在呻吟,有人在大笑,有人在趁火打劫。平凡的旧金山夜晚。

你饿吗?埃迪问。

饿。毒液回答。但巧克力够了。

你可以先吃我的肝。埃迪说。

毒液发出一声似乎是笑的声音。它越来越像个人了,都会笑了。天知道它还学会了多少人的好习惯坏毛病。埃迪看着自己皮肤上蔓延的黑色丝线。毒液游刃有余地在他身体里游走。

你开心吗,毒液?他问。

埃迪开心我就开心。毒液回答。

埃迪也笑了笑。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表情有多难看。

“我并不后悔。”他说,闭上眼睛,从楼顶跳了下去,让毒液在半空中接住他的身体,包裹住他,每一片细胞都融入黑暗,在落地之前化作液体,在路人的惊呼中又窜上对面的高楼。


三天后,埃迪正忙着找新房子,他接到了前主顾的电话。刚刚要寒暄,对面传来哭泣的声音。

“怎么了,女士?我帮你把女儿找回来了……”埃迪有点不耐烦。

“你这个恶魔。我女儿自杀了!”那母亲在对面声嘶力竭地大吼。“她自杀了!她上不了天堂了,上帝啊……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联系你!我知道是你……”她嘶嘶抽气。“你就是那个黑恶魔。我要告你,你等着!!”

电话变成了忙音,埃迪感到呼吸渐渐从嘴里消失。

“需要我吃掉她吗,埃迪?”一直沉默的毒液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,问。“……不能吃吗?”

“不是你的错。”埃迪答。他什么话也没再说。


安妮来帮他。安妮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。

安妮说:“她没有证据。”她看着埃迪,温柔又坚定。

“这种事她上不了法庭,她的女儿是自杀,乔治·彼得博洛是死于毒液,没有人能把你和这一切联系到一起。你只不过是在做自己的工作,你受她拜托在调查取证。你只是在不凑巧的时机出现在那个地点。”她陈述道,清晰、理智、专业。

埃迪看着她,这辈子他最爱的女人,他永远都会为她倾倒,也永远不想搞清她漂亮脑瓜里装着的什么念头。她知道他在咬掉乔治脖子时一点也不犹豫,只是为了做他所谓正确的事而满心欢快吗?她知道安吉没有流下的眼泪,凯西发光的眼睛吗?

“但是这件事是我做错了……”埃迪试图解释。

“哪里错了?”安妮反问。“是救出女孩错了,还是杀掉乔治错了?他确实是个犯罪分子。还没对凯西出手不意味着他过去做的就正确。凯西在他身边很危险。他有个叫安琪儿的妹妹不代表他就会做慈善。”

“安吉。”埃迪条件反射地答道。

“什么?”

“安吉丽娜的安吉,不是安琪儿的安琪。”

安妮看了他几秒,担忧地抿住嘴角。

“你救不了所有人,不用这么自责。”安妮说。“毒液有毒液的生存法则,我敢说因为是你,它才没有造成更大伤害。”

毒液在埃迪脑子里快乐地说:“安妮真是太棒了。我喜欢她。你真的不要追回她吗?”

埃迪对他的建议充耳不闻。“谢谢你,珍妮。”他送美丽的前女友出门。


事实上就是,扣动扳机的人是埃迪,不是毒液。无论多少人给他找借口,毒液只是个共生体,它会保护埃迪,这是它的本能,但攻击行为——从来都是埃迪,毒液只是充当了他的利刃和铠甲。

说“杀”的命令是埃迪,杀死的是他的同胞,那些他判断有罪的人,是他任由毒液肆虐。而他甚至沉浸其中,为毒液展现的力量,他——他们所展现的力量目眩神晕。

埃迪·布洛克一辈子都在努力为他所认定的公义发声,被打击、被折磨是他的功勋和荣耀。他不怕黑暗,甚至以自己一己之力与其斗争为荣,安妮为他担心,上司给他建议他全都不放在心上——因为嘿,还有谁敢这么干?这是属于他的伟业。如果有一天他因为报道黑暗而被记恨暗杀,人们也会永远记得他的勇气,并标注在墓志铭上。他甚至坚信他的人生之路就该如此。这是他的虚荣和自我感动吗?

然后毒液从天而降。当他有了力量之后?当世界上除了声波和火焰没有任何事物能伤害到他,他可以一瞬间爬上高楼,毁掉车辆,杀死一个人,他可以飞翔和做一切从未想象过的事时——他得到的真的是自由吗?

有时候毒液老骂他懦夫、屌丝,埃迪确实是。

是有了力量之后才会战兢。他一开始为这力量感到欣喜,后来又会害怕,到了现在也没法完全习惯。

毕竟毒液并不清楚:人活着太难,死却太容易了。


埃迪后来又去看了安吉几次。她在学护理。依然是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,找机会溜出来不屑地抽着烟,但穿着护理服至少不能露出胸和腿。

她嘲笑埃迪是胆小鬼,不敢去查黑恶魔的事。她把烟灰颠到埃迪鞋子上,用鼻子哼出声。

但她没那么阴郁了,她大声地骂摸她屁股的病人,挂吊瓶输液的动作很熟练。

埃迪又给她留了一笔钱。他知道微乎其微,人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能活下来。

他也去看过凯西的妈妈。她被送进了疗养院,依然见到他就愤怒地想找他拼命,要被护士按住。埃迪给她带了芝士蛋糕,希望她还喜欢吃。

他去看过凯西的墓和乔治的墓。不在一个地方,但他悄悄从乔治墓前撮了一束土,放到了凯西墓前。乔治爱她吗?可能不。但凯西一直到最后都坚信乔治是爱她的,那其实也就够了。年轻人的爱恨激烈得超出想象,时时令他也觉得震惊。所谓青春。

毒液在他身体里伸懒腰,咕哝着饿了。他走到汉堡店买了大份汉堡和可乐,出门时被一个少年撞了下腰,差点把可乐泼了。他喂了一声,少年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。

埃迪直到坐到车里才意识到钱包被摸了。

“喂!你都不会提醒我一下吗?”他指责毒液。

毒液忙着吞咽。“我可以追回来。”它忽然兴奋了一样。“我可以吃他吗?”

“不行!”埃迪答。“他只是偷了我钱包而已,下次在现场就拿回来!”

“你们人类的道德我总是搞不清楚。”毒液抱怨。吃了点东西让它心情好多了。“他欺负埃迪了。”

“偷钱包不叫欺负。”埃迪试图解释。

“如果不是埃迪,如果是家里有人等着钱救命,因为被偷走钱包,另一个人就会死了。”毒液说。“如果你们的理由是一个人不能伤害另一个人,等量的伤害需要用等量的伤害来换,我只能吃杀人犯,那这种情况下小偷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?”

“……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些?”

“合理的推理。”毒液答。

埃迪不说话。

“人很矛盾。”毒液说。“你现在就很矛盾,你在思考。”

“闭嘴。”埃迪说。

毒液安静了下来。埃迪过了好一会儿才咳了一声,叫它:“毒液?”

毒液没声音。

埃迪翻了个白眼。“毒液,你可以说话。”

“要我拿回钱包吗?”

“不许吃人!”

“你可以加个’请’。”

毒液舔掉了埃迪手里最后一点碎屑,小小一点触须在埃迪手上缠绕了一会儿才松开。


有时候埃迪觉得自己得到了平静,但更多时候他还是很容易愤怒。毒液——埃迪很多时候摸不清毒液是怎么想的。它毕竟是个外星生物,无论表现出来多像人类。它有喜好,毫无疑问,它喜欢生吃生命体,没有的话巧克力和高热量快餐也能代替,喜欢安妮(最好不是那种喜欢),喜欢在高楼上飞翔,还喜欢埃迪(最好也不是那种喜欢)。它讨厌埃迪喝醉,那会把它弄得也晕晕乎乎,其他它所反映出来的都是埃迪讨厌的——罪恶,光鲜亮丽下的黑暗。

而愤怒,对不公的愤怒,想要证明自己的愤怒,几乎是支撑埃迪工作生活的动力了。他有很多朋友,又没有多少朋友,他非常想赚钱,又总是轻易地把到手的钱挥霍一空。他如此的矛盾,跟其他所有人一样,唯一不同只是他甚至不完全是个人类——他不完全是个人类了,是吧?人类没法做到他能做到的百分之一。

安妮之后再去爱什么人变得困难,尤其是有毒液在身上。这外星生物已经把他同他的同胞隔开了,有时埃迪会觉得自己是没有护照的旅客,名叫安妮的船已经开走,哪里的港口都拒绝他上岸。可是反过来想,毒液也是一样,它没有同胞,它毁掉了它自己的族类来这里繁衍的可能。世界上它一无所有,只有埃迪,一无所求,全凭埃迪心思。埃迪是它的座驾,也是它唯一那条船。照目前来看,它也不打算换。

埃迪不怎么宽容,因为宽容需要耐心。可上帝啊,看看这世界。他是在看到邻家孩子时感到了爱,同时也感到了心碎。

是不是需要把一切都变成沙漠,从空白处重建,世界才会变得更好?这是危险的想法,说不定是卡尔顿灌输到他脑子里的。而瞧瞧他自己吧,他又是什么圣人,能做这么伟大的事?他所能做的只是好好工作,喂饱毒液那张嘴。

毒液与他同在,每一时每一刻,紧贴着他的心脏,对着他絮絮低语,讨人厌,也令人怜爱。它还能对谁说?有谁听得见?可这或许是发生在埃迪身上最好也最糟的事了。

与世界的黑暗搏斗是在与风车搏斗。真是没完没了。如果没有毒液埃迪或许早就死去了数百次。但如果没有埃迪毒液甚至不会牵涉进人类的纷争。

杀死什么人是非常容易的,太容易了,毒液一根触角就能穿破钢铁的防护服,戳破心脏。不去杀死,而是去解决问题,就难很多很多了。毒液经常为此暴躁地大叫,恨他恨得牙痒,埃迪也吃惊自己居然压得下脾气去干威胁谈判的事。

他只是——他没办法停下来。这个果子烂了,从芯子里就烂了,毁灭和堕落无可避免,没有仁慈,更没有魔法,只有丑陋的外星人,被它的人类寄主驱使着,做些所谓满足人类道德价值的事(这些对毒液有意义吗?)。

可他们总得做点什么呀。活下来,总得做点什么,不然他和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区别?他并没有告别自己的自私骄傲,他和伪善而对苦难视而不见的人有什么区别?

只是凑巧埃迪懂调查,只是凑巧毒液有力量。


但后来有一次,毒液对他说,我好像觉得你开心一点了。

什么?埃迪问。

你比我刚认识你时开心一点。毒液回答。

那时候比较好吗?埃迪问。

毒液想了一会儿才回答。现在比较好。虽然比以前要麻烦很多,而且经常不给我吃饭。但你的身体不会分泌那种让人难受的液体了。

什么东西?

很想让我咬掉别人的头的那种东西。毒液回答。现在很舒服,很暖和。它又加了一句。我感觉到爱。

埃迪噗一声把咖啡给喷出来了,弄脏了面前的键盘。他不得不皱着眉头清理。

“你知道什么是爱?”

“你每次想着安妮时会心跳加速,又很酸楚。”毒液说。“我可什么都知道。连你打飞机叫她名字都知道。”

“停!停!我们说好了那种时候不许偷看!”

“我可什么都没做。”

埃迪磨牙,脸红,找纸巾擦键盘。

“你又爱上谁了吗?”毒液问。

“停止这么八卦。”埃迪回答。“我并没有……”他张了张口,又闭上。并没有资格,并没有能力,去爱?当他还是个普通人时,他甚至从未怀疑过这个问题。他总是想什么就去做了。

毒液哼了一声,从他手腕上蹿出来,试图偷吃边上没放好的巧克力,被埃迪捏住拍掉了。

“你需要考虑一下我的血糖。”

“有什么关系,死不了。”毒液答。

“我爱很多人。”过了好一会儿,埃迪才说。

毒液哼了一声,不知有没有信。


埃迪走进浴室,开始往浴缸里放水。他注视着水面渐渐上升,却一直在想,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真相。他依然爱着安妮,带着深沉的温婉、柔情,他甚至爱着丹,虽然他看到安妮和他在一起依然会感到针扎般的刺痛。他也爱着便利店的老板娘,她经常关怀他,给他算帐时会少算一点零钱。他爱着他的流浪汉朋友,爱在酒馆跟他打架的陌生人。他也爱邻居家的小孩。他的玩具只有子弹不是他的错,而是他、他们、他们这一代人,这个世界的。是每一个人的罪,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。——毒液除外。这个外星人不受人类的法则约束,也不曾沾染人类的罪,它反而是最纯洁的,应当得到祝福。

“我也爱你。”埃迪说。

毒液没回音,但它害羞地在埃迪身体里蜷成了一团,发出快乐的震颤。

埃迪停下了水龙头。他试了试水温,很烫。毒液从他指尖散开,水很快变成了黑色,温度也降了下来,变成适宜的温度。

埃迪脱掉衣服,走进了黑得发亮的水里,慢慢躺下。

薄薄的墙壁隔不了音,又传来隔壁孩子的哭闹声,看样子新添了口丁。

估计又要吵很久。埃迪想。他把头埋进水里,像个小孩那样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吐出水泡。毒液叽叽咕咕着热水澡是人类为数不多的好发明之类,还快乐地掀起水花泼拉,一点也不像个冷血的外星生物。

这样很好了。埃迪想,闭上了眼睛。他沉入水里,毒液包裹着他,冰凉一如既往,他却觉得温暖。






-end-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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