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真理唯爱不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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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白夜追凶】【双关无差偏年上】道阻且长 11-12

(这篇文其实没有大纲的,就是让他们兄弟俩慢慢玩,时间跨度长,大家慢慢看,我倒是想早点平坑)


11.


关宏峰最后还是把宏宇的事告诉了妈妈。妈妈深深叹了口气,摸了摸大儿子的手。说没告诉你爸是对的,真难为你了。她没有流眼泪,转身走进了屋。失去丈夫之后她已经佝偻了一些,不再像以前那样身板挺直。宏峰看着她的背影,什么话也没说。

关宏宇第二年春天出狱,一出来就回了津港。关宏峰回家时他已经在妈妈面前跪了一整天。之后宏峰带他去了爸爸的墓地。宏宇重重地磕了几个头,把脑门都磕破了。

关宏峰跟他没话可说。宏宇看起来也不想跟他哥多说什么。他住回家里照顾妈妈,宏峰住在警队宿舍,每周回来一次吃一顿家宴,表面上在妈妈面前扮演兄友弟恭,私底下毫无联系。

宏峰隐约知道宏宇回来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正经工作。有案底的人大多有这种问题,社会并不容易接纳犯过错的人。他只能去以前朋友的店里打打零工,收入有限。宏峰于是每次回家给妈妈钱的时候会多给一点,至少够他们娘儿俩生活。

至于他自己,破案破出了名气,又是支队长,管着手下百来号人,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,加班已成常态。他并不是一个宽容的领导,自己太能干了,对下属要求就高,尤其是人命关天的事,眼睛里揉不得沙子。周巡惫懒了都会被他斥责,不要说其他人了。刘长永一开始还不服气他,一直想找机会把他扳倒,但关宏峰对别人严,对自己更严,业绩做得好,带着他们长丰支队年年拿表彰,没几年队里队外都心服口服地尊称他一声“关队”。一声“关队”是尊敬也是信任,扛得起来放不下去,什么事都得担着,每一步都不能随心所欲。

案子越破越多,见识到的世间百态也越来越多,关宏峰变得日渐沉默寡言。周巡跟他搭档久了,跑腿骂人的事儿都担了,就更省得他多费唇舌。他在城中买了房子,一小套,一个人住,一个人上下班,没几个亲近的朋友,连周巡都很少找他喝酒。已经没人给他介绍对象,知道他性子冷、工作狂,不好相与,怕不是个顾家的。尽管全津港公安系统的人都认得他这张脸,他自己的生活倒是越来越清苦了。

宏宇回来的第二年春节他们是在一起过的,虽然依然只有三个人,爸爸的位置上摆了一副碗筷。妈妈张罗了一桌菜,有哥俩小时候都喜欢吃的栗子烧鸡和红烧鱼,还开了瓶红酒。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,外面还有爆竹声声,总算是有了点过年的气氛。关宏宇穿了一身红毛衣,看起来特别喜庆。吃饭吃到一半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包裹,一个递给妈妈,一个递给宏峰。妈妈笑得很开心,跟宏峰说宏宇最近找到新工作,薪水比之前高,年后就要去上班了。

“我今年没挣多少钱,但给哥哥买礼物的钱总还是有的。”宏宇说,把礼物往宏峰怀里塞。“新年快乐呀哥!”

宏峰有点讷,他根本没想到这茬,什么都没准备,觉得手里的包裹有点烫手。

宏宇给妈妈买的是件羊毛衫,给他的是条围巾,东西不贵,但是挺暖的。

吃完饭宏宇还从房间里拖出一箱烟花爆竹,嚷嚷着要出去放,还把妈也拖着一起。

妈妈在念叨这不就是烧钱吗,你又没赚多少干什么这么乱花,脸上却很高兴。宏峰帮他弟把爆竹拿到门外头,宏宇点着了之后噼里啪啦,妈妈吓得叫了一声,又跳回了房间。宏宇大笑,说那你就在里面看吧,我跟我哥在外面玩。

他点了根烟,拿了一根朝天棒,递给宏峰,自己也拿了一根点着了,指向空旷的天空。“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一到过年最喜欢玩这个吗?”他说。“砰”一声,一个烟花飞了出去,在天上炸开。金黄的。“有一次烟火漏了,还差点烧了我的手。”他笑了笑,露出怀念的表情。“那时爸爸不准我们玩,一年也就能玩一次。哎,我在南方这几年都没机会玩。”

宏峰当然记得,他还记得宏宇小时候还不敢点,每次都怂恿他去点。现在他倒是点得很熟练了。

宏峰的那一根也点着了,一个烟花飞了出去,红的。

他们俩默默地把那一箱烟花都点完了,看钻天鼠在地上窜来窜去,火树发出耀眼的闪光,最后剩一把仙女棒,宏峰怀疑地看了眼宏宇,宏宇耸耸肩,表示买得多送的。

他俩一人拆了一半,宏宇摘下香烟,点了宏峰的,又去点自己的,冒出火花来就开始在空气中画圈。宏峰试着画五角星,很快就烧完了,转头却发现宏宇似乎在写字。

金色的烟花在视网膜上留下延迟的痕迹。S-O-R-R-Y。

关宏峰什么话也没说。


过了年两人就三十了。三十而立,且不说成家,业总是要立起来。年后宏宇开始去一家物流公司上班,宏峰依然在跑他的案子。市局一个联合协查的大案子丢下来,让宏峰做技术指挥,忙得他焦头烂额,一个多月都没空回家。

一天快下班,执勤的警员跑他办公室敲门,说有人找他。他走出去就听着警员们窃窃私语,转头一看,他弟跑进来了。

宏宇正在办事大厅里东张西望,宏峰眉头一皱,咳了一声,宏宇听见,就迎了上去。宏峰把他带进自己办公室。

“哎你这儿挺好的呀,独间儿,风景好,还能看见外面。”宏宇在他办公室里转了一圈,还走到窗边翻翻窗帘。

“外面只有停车场。”宏峰答道。“你过来干什么?”

“怎么,我不能来吗?“

宏峰皱了下眉,表情不悦。宏宇撇撇嘴。“妈叫我来的,说你好久没回去了,让你下周回去一趟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宏峰答道。“打个电话就行,为啥跑一趟?”

宏宇讨了个没趣。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,面露难色。

宏峰心里叹了口气。“说吧,什么事?”

“哥,是这样,我们老板说不想做了要出国陪女儿,他那个产业挺好的,我就想把它盘下来,自己做。”

宏峰看了眼他。宏宇有点紧张。“你以前有过做物流的经验吗?”宏峰问。

“我可以学啊……”宏宇答道。“我现在不就在学。”

宏峰沉吟了一会儿。“要多少?”

“三十万……不,二十万也行。”宏宇说。“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难,但哥你看我回来快一年了,赚虽然能赚一点,但都是死工资,养活自己都不容易,想要做大总需要一点本钱才好做事……我觉得这个机会挺好的,错过很可惜。“

宏峰用笔敲了敲桌子。“妈知道吗?”他问。

“不知道,我不想动她的老本。”宏宇答道。他咬住了下唇,脸有点红。“我自己能想办法凑个十来万,但再多就没有了。”

“你从哪儿凑十来万?”宏峰抓住了这一信息,问道。“我记得你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。”

“我以前……”说到敏感话题,宏宇说不下去。“哎,总是有点积蓄的。”

宏峰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。

“哥,别这样看我。”宏宇站起了身。“我是以前做了些不对的事,但我现在不是正在努力改吗?我也想好好做事啊。”

“告诉我你钱从哪里来的。”宏峰并不让步。

宏宇张了张嘴,又闭上。“算了,当我什么也没说。”他挥挥手。“记得回家吃饭。”转身走出了宏峰的办公室。

关宏峰看着他关上办公室的门。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转了一圈,想了一会儿,又重新开始被宏宇打断的工作。

关宏宇最后还是盘下了那产业。妈妈出了钱,还在外借了点。宏峰不太高兴,他总觉得弟弟是在想办法掏妈妈的钱。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了。

宏宇后来再也没来队里找过他,宏峰回家吃饭也时常碰不上,妈妈说他忙。

希望他是忙正道。宏峰想着,并没有抱太大指望。


半年之后关宏峰接到了地区派出所的电话,对方为难地说关队,您弟弟在我们这儿,涉嫌寻衅滋事给拘了,他说要找您,您看,我们这里……

关宏峰闭了闭眼,他早知道关宏宇迟早会闹出这一天。他居然还真的信过他会改邪归正!

他命令派出所什么也别做,继续关着他,他自己过去处理。到了之后派出所的人告诉他,关宏宇和人打起来了,把人打进了医院,对方报的案说关宏宇挑衅。

关宏峰草草翻了下笔录,走过去,看到关宏宇在拘役室里坐着,头上流着血,身上脏兮兮的,正是打过架的模样。他心里无名火腾地就起来了。

宏宇看到他哥来了,立刻起了身。一个“哥”字刚开口,宏峰就发话了。“关宏宇,你又干了什么?”声音很冷。

宏宇有点愣。

“把人打进医院,你本事可以啊。”宏峰说道,有点咬牙切齿。地方派出所的人都在等着看他关队的热闹,关宏宇还指望他哥以权谋私?

“他们几个人围攻我一个!”宏宇叫了起来。

宏峰啪一声把笔录重重一摔。宏宇顿住了。

“围攻你怎么你站在这里,其他人都进去了?其他人的口供可说的是你先动的手。”宏峰问。“为什么他们要打你?”

“是他们要抢我的货!”宏宇说,脸都涨红了。

“现场并没有货。”

“并没有货是因为我提前把货运走了!”

“证据。”

“运走了有什么证据?”

“那我怎么知道他们要抢你的货?他们先动手的证据。”

“这我哪有,你问他们去啊,为什么要问我?我他妈走在路上好好的被人敲了头,我能不反击吗?”

关宏峰冷笑了一声。

“什么货需要打架来抢?”他咄咄逼人地问道。“关宏宇,走私可判无期,运毒可判死刑,贩卖人口死刑,盗版十年。”

关宏宇瞪着他。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你到底在干的是什么勾当?”

“我他妈的是正经的物流!”宏宇叫了出来,再也忍不住了。“他们是一群地痞流氓,要坏我的生意,你他妈的指责我是什么意思?运货单有啊,自己去查!货运到海外去了,你可以乘船追回来啊!你到底要我怎么证明?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?!”他冲上前扯住宏峰的领子朝他大吼,但很快被警员拉住,给了他一拳,把他扭跪在地上。

宏峰理了理自己的领子站好,看他弟狼狈不堪的样子。

“……哥,你是不是不会再相信我?”宏宇扬起头,眼睛是红的。“我总是让你丢人,是吗?”

关宏峰没说话。他弯下腰把笔录捡了起来拍了拍。地区所的人战战兢兢地不敢动,看他们兄弟阋墙。

“在这儿等着。”关宏峰说。示意地区所的人把宏宇又关回了拘役室。

他亲自去了医院,问询了伤者,几个人的口供颠三倒四,并不统一,但都咬定是关宏宇先动的手。宏峰心里有了数,带着一个轻伤患去了趟现场,让他演示一遍当时的场景,当场就戳穿了他们的谎言。他们觊觎关宏宇的地盘,于是打算抢货,围攻宏宇,没想到被宏宇打进了医院,他们将错就错就诬陷一把宏宇,想着宏宇进去了就能把他的货和地都拿到手了。

水落石出之后地区所放人,宏峰开了车在门口等他弟想接他一起回家。但关宏宇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。

当天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只有宏峰和妈妈,宏宇没回来。宏峰吃得索然无味。饭后他陪妈妈看了会儿电视,想起白天的事情,心里难受,问妈妈:“你觉得宏宇是真的变好了吗?”

妈妈转头看他,有点奇怪:“他什么时候坏过呀?”

宏峰无言以对。他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眼睛,想他关宏峰自认做了这么久的警察,没有冤枉过好人,这是第一次,让自己的情感蒙蔽了眼睛。

路漫漫其修远兮。




12.


关宏峰作为支队长,其实是不用出太多外勤的,管理任务重,分配下去就行。他也是花了几年功夫才慢慢扭转自己事必躬亲的习惯。

但大案和下面搞不定的案子他都要去现场看,抓捕重要的犯人也需要他坐镇指挥,遇到复杂案子还往往身先士卒,蹲点虽然不怎么做了,但头脑里的弦一直要绷着。底下的警员们管好自己手上的案子就行,他盘子里东西多,同时管4、5个案子是正常情况。线索太多要把它们都梳理出来,关宏峰养成了强迫症一样的习惯。他不怎么做笔记,全靠脑子记。为了不影响记忆,他戒烟戒酒,一切会损伤思维功能的都不沾。周巡总说他活得像个苦行僧,特别了无生趣。

但就算这样,有时候也有难以预测的危险。每年外勤都会出事,运气不好会死人,晋升快,危险也大。关宏峰查起案来又是不要命的,好几次周巡都看得心慌。

他在查抢劫案的时候被人用刀指过脖子,查绑架案时差点被绑匪给毙了,查黑社会时被痛揍到胃出血,还差点被人从楼上扔下去。查的案子越多,碍到的人也越多,周巡老说要不要给他配个护卫,免得哪天被人暗杀了都不知道。

但受伤最重那次,是他追击匪徒时发生了车祸,当场就昏了过去,醒来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。一根肋骨断了,差点戳进肺里,左手臂骨折,还伴有脑震荡,一动就想吐。

周巡和其他几个下属轮流来看他,看他难得包得严严实实连发火都只能靠眼神示意时都忍不住想要笑。刘长永代理了他的支队长,客客气气地让他好好休息,还带来水果保养品,放了一大摞。妈妈也跑来医院照顾他,但宏峰过意不去老母亲跑来跑去地操心,在医院刚住到能下地就回自己家了。

他刚在家里坐下没一会儿,门铃响了。关宏峰挣扎地去开门,发现是他弟。他弟从来没来过他家,上次闹翻之后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看,所以说起来宏峰有一阵都没见着他了。

关宏宇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东西,等了半天见他哥没让的意图,脸上有点挂不住。“你是让我进还是让我把东西给扔了?”他说,有点恼火。

关宏峰侧身让他进门。关宏宇进来之后把东西放在地上,甩了甩手,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哥的蜗居。

“你过来干吗?”宏峰问。

“老太太不放心你。”宏宇答。“你又不要她跑,那只能我跑了。”他转到厨房那边,打开冰箱看了看,啧了一声。“可真是敞亮亮真干净。”他特别自觉地拿水壶接水开始烧。“你躺着吧,还没好全呐。”

宏峰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,他默不作声地回卧室躺好,听见门外他弟收拾房间、拆包裹、开炉灶、用微波炉,间或嘀嘀咕咕两句的声音。过了一会儿关宏宇端着托盘走进房间,用脚后跟把门踢上,关宏峰费力地起身,头还是一阵一阵地疼,晕得他眼前都看不清东西。

“躺着,躺着。”宏宇说,拿了个垫子给他靠着。

托盘里是烧得白白的鱼汤和米饭配菜。

“妈烧的,我只负责热了一下。”他弟说,拿起调羹来。“要喂吗?”

关宏峰脸一红。拿过饭碗,自己拿勺子舀了点汤喝。关宏宇自己也拿了碗饭坐在一边吃,用筷子帮他细致地把鱼分好。宏峰吃了没多少就不想吃了,宏宇见他吃不下,呼噜呼噜风卷残云地把剩下都扫荡了干净。末了感慨还是沾你的光我才能吃点好的。

吃完饭宏宇把托盘端了出去收拾,之后又折回来跟他哥讲他上班去了。他走之前还四处看看,把窗帘拉拉好,帮宏峰躺好,叮嘱他什么都别想,也不要用iPad,老实躺着,他把钥匙带走了,反正宏峰也出不了门,晚上再过来。唠里唠叨一大堆,跟妈没两样。

“田螺姑娘。”关宏峰总结。

关宏宇瞪他。“信不信我揍你?”


当天晚上宏宇果然来了,带来玉米南瓜粥和几个包子,吃完就走了。第二天他也来了,带来了鸽子汤和烧鳝鱼。吃完之后他多坐了一会儿,陪宏峰看完新闻联播。第三天他中午在宏峰沙发上睡了个午觉才走。第四天宏峰上厕所时差点滑了一跤,他就留下来帮宏峰擦了身。第五天早上宏峰醒来时发现他还在,宏峰就知道,有什么不太一样了。

一周之后宏宇基本上在他家住下,上班时会说哥我走了,回来时会说哥我回来了。俨然把宏峰家当成了自己家。吃的东西花样也多起来,除了妈妈做的家常菜之外他还时常买点店里的带回来。宏峰觉得自己养病这段时间足足给他喂胖了好几斤。

一个多月之后周巡有案子咨询他,电话里说不清,找上了门来。宏宇当时刚刚到家,宏峰让他回避,宏宇愣了愣,出去了。周巡谈事儿谈了半天,已经过了晚饭时间,他过意不去,说老关你看你现在能动了,要不我们一起下楼我请你吃点清淡的?宏峰笑笑拒绝了。

送走周巡之后他打电话叫宏宇回来。宏宇磨磨蹭蹭地从天台下来,默不作声地热晚饭,吃完就收拾东西想走,宏峰觉得蹊跷,叫住了他,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。他其实没有理由留他弟下来,每天他弟跑来跑去也够辛苦。只是他真的很久没有和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,每天早上睁眼看见宏宇在,就好像这个冰凉的屋子也有了点人气,有了点家的感觉。

“刚刚那是周巡,我搭档,副支队长,找我来问案子的。”宏峰最后说,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宏宇解释。

宏宇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一会儿,抬起头来看向他哥,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了口:“我不会给你惹麻烦让你丢人的。”

然后他把钥匙解了下来,放在茶几上,转身走了出去。宏峰看着门被轻轻关上。

宏峰轻轻叹了口气。他意识到自己比预想中要更难过。


宏宇的生意渐渐做起来了。关宏峰听周巡提过,北部地区的道上他已经闯出了名号。那里出了名的治安混乱,关宏宇能扎下根实在不容易。

你弟可以的。周巡说,兴致勃勃地抽着烟。什么时候让我们会会。

会什么?比谁更会打架吗?关宏峰随口说了一句。

那不是你弟吗,我也想见见我们老关的亲弟弟是不是跟你一样英明神武。

宏峰垂下眼睛。找机会吧。他答道。

他俩碰上的时机并不多。宏宇为了生意方便也搬出去住了,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。他回家倒是比宏峰勤,但并不总能碰上。于是宏峰很多消息都是从妈妈嘴里听到。宏宇又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,所以听起来都是好消息,宏宇又雇了几个人,买了辆车,打通了什么关节……宏峰职业性地推算他弟需要多少钱才能办成这些事,最后的结论总是他弟不那么规矩。宏宇从不跟他谈生意的事情,宏峰也清楚道上不少人都认得自己这张脸。但宏宇既然说了不会给他惹麻烦他也就暂且当不知道。毕竟他从警这么些年,早知道世间不是非黑即白,有些灰色边界,何况宏宇有心要做,妈妈开心就好。

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年,妈妈生了病。一开始是肺炎,后来发展到积水,兄弟俩开始轮流跑医院。有一次难得两个人都来了,妈妈好像有了感应似的说我们都好久没一起照相了,一起拍个全家福吧。于是拍照。

什么样的家庭会在病床前照全家福?宏峰心想,但他没有说。妈妈操劳了一辈子,最放心不下他们哥俩,念叨宏峰工作辛苦不要命,想得太多要累垮自己,宏宇又太重感情,狐朋狗友太多迟早要被坑,最重要是两个人都没成个家,也没个贴心人照料。那天她情绪特别好,拉着两个人的手说了很久,说我们这个家以后就剩你们俩了,你们俩除了对方也不剩其他人,一定要好好照顾彼此。宏宇一直在插科打诨说妈你说啥呢,你不还好好的吗,别瞎想,我跟我哥好着呢,你好好养病,等天好了我带你出去旅游。妈妈只是笑笑,把他们俩的手握在一起。宏峰心里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。

当天晚上妈妈就发生了急性器官衰竭,宏峰赶到医院时已经撒手人寰。他给宏宇打电话,响一声宏宇就接了,问:“哥,怎么了?”

宏峰顿了顿。“妈走了。”他低声说,听见宏宇在电话那头没了呼吸。

挂掉了电话关宏峰看着医护人员给妈妈蒙上床单,心想:看过了这么多死亡,永远没办法习惯。身体发肤,血肉精魄,以后是没法还了,从今往后便真的只剩他和宏宇了。

丧事操办得很隆重。这么些年下来关宏峰和关宏宇都已经是津港有头脸的人,公安系统很多人都来参加追悼会,市局领导都来了,一半道上的大佬们也来了。殡仪馆门口一半警车一半黑车,秩序井然,堪称奇观。

把妈妈的骨灰与爸爸合葬之后,宏宇留下来负责招待安排亲戚朋友的后续事宜,宏峰一个人先回了家。守灵守了几夜他疲惫不堪,忍不住想起爸爸的葬礼,那时他一个人忙进忙出,每天都愤怒又痛苦,现在有宏宇跟他一起分担,他不至于太累,只剩下纯粹的悲伤。

局里给他放了七天假,等头七结束之后再上班。他倒在家里的沙发上,给自己倒了一杯酒。他一口把那杯酒喝掉,辛辣的味道烧着他的喉咙,刺激着他的神经。他想宏宇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。

他又倒了一杯。想:敬爸爸。谢谢你对我的严格要求,让我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。妈妈现在去陪你了,希望你们二位在另一个世界安心。

他喝下了这杯酒。又倒了一杯。想:敬妈妈。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关爱,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,我会好好活,照顾好宏宇。我们俩都会好好的。

他一口喝干,倒第四杯。

门铃响了。关宏峰看了下钟,起身去开门。

他弟弟站在门外。

“哥。”宏宇说。

宏峰看着他。宏宇回视着他,平静而克制,一如他自己的映射。

“哥,我不想一个人。”宏宇说。他的脸上也有皱纹了,皮肤不再光滑,眼睛因为流了太多泪而发红,却洗得瞳仁格外亮。关宏峰最亲最爱的弟弟,他自己的另一半灵魂。

宏峰伸出手,去摸他的脸。宏宇缩了缩,但没有避开。他看起来又老又年轻,又憔悴又强韧,破碎而孤单,在走廊昏黄的灯光里好像如果不抓紧就会消失了一样。

宏峰闭了闭眼,伸手抓住他,把他拽进屋里,关门落锁,转头吻上他的嘴唇。

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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